中国企业家的动力密码(三)
从历**看,中国的商人阶层还从未肩负起推动历史进步的重任。杨平表示,即使是中国企业家飞速成长的这30年,主要还是受惠于邓小平改革开放政策的远见卓识,以及各级政府对拉动经济的巨大热情。“下一个30年,权力面临重新分配的格局,政策作用边际效应递减之后,企业家群体能否继续强大、成熟起来,将主要取决于他们的自觉。”
这也可以解释21世纪的前十年,中国企业家为何纷纷寻找自己的“队伍”:从中国企业家论坛、中国企业**年会到阿拉善生态协会、欧美同学会商会2005委员会和中国企业家俱乐部,企业家们隐约认识到,共同的志趣才是相互沟通的纽带,共同的信念才是形成一个真阶层的基础。“企业家群体有着强烈的聚合冲动,他们需要相互之间的认同感和信任感,需要找到同伴一起走向未来。”杨平说。
杨平认为,阿拉善的特殊意义在于,它超越了个别企业的诉求、超越了行业的诉求、乃至超越了企业家阶层本身的诉求,表现为一种对社会、对环境、对国家整体负责的姿态。“带动社会其他群体共同着手社会重建、文化重建和环境重建,这个意义非常了不起,可以媲美上世纪20年代美国大企业率先行动,创办公益组织解决社会问题的意义。”
去年10月,冯仑随阿拉善生态协会赴美访问,中国企业家成熟、自我改造的速度超出美国同行的想象。冯仑说,在公益方面,中国已成立近700个私募公益基金,私人公益捐款已经超过了公有部门。同时私募公益基金的治理水平也不断提高,万通公益基金项目审核委员会的5名委员中,万通集团只占一人,确保公益基金的独立性和专业性。
冯仑说,“今天大部分民营企业家都还只有半代,在他们的成功还没有到头的时候就贡献于公共事务,他们的觉醒速度足够快。中国的企业家目前的工作,努力和进步,社会上给予的掌声和鼓励还不够。”
找回魂魄
公共领域的贡献是企业家成为一个成熟、负责任阶层的重要表征之一,在这个表征背后,是他们对共同价值观的渴求。
而追求共同价值观必须有一个前提,企业家首先要摒弃争名夺利的焦虑,清除自我膨胀的浮躁,回归一个“人”,重获高贵的生命力。阿拉善茫茫大漠昭示的自然伟力和治沙的漫长跋涉,让这群企业家率先开始寻找魂魄,他们中很多人像60多年前的法国飞行员、《小王子》作者圣艾克絮佩里那样扪心自问:
“难道你不明白在某处我们已经走错了路?人类的财富越积越多,我们拥有了比以前更多的金钱与空闲,然而,某种我们难以定义的关键的东西缺失了。我们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个男人,在某处,我们已经遗失了作为男人的神秘特权。”
*早单枪匹马闯大漠的九汉天成公司董事长宋军一直说,不是西部需要企业家,而是企业家需要西部。这句话没有一位阿拉善生态协会企业家否认。企业家在阿拉善的大漠中找到的*宝贵的东西,其实是自己真正的内心。
“西部的内涵和都市正好是相反的。”宋军感慨,都市的功能是复杂,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,*后复杂得自己都迷失其中。复杂的目的是什么?为了掩盖缺陷。而西部的内涵是简单、赤裸裸,好像一面镜子,可以看清楚自己;简单和赤裸裸里又包含着一种博大,让人找回自己。阿拉善大漠以极具震撼力和穿透力的美,一下子打开了企业家们心灵长久被锁住的开关,*质朴的责任、善良、崇高、希望,统统都被激发、释放出来。
首创集团贵宾室中央的茶几上,摆放着阿拉善梭梭林的一张照片,茂密的植物遮盖了沙漠,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。而阿拉善的一捧沙土和月亮湖的一汪清水,则留在了刘晓光内心深处。刘晓光认为创办阿拉善生态协会是他人生中“*有意义的一件事”。五年前那次企业家相聚,让他找到了大学时代夏令营远足的纯真:“那是一种一直在追求的,从来没有得到的,突然间得到的一种崭新感觉。”寻找企业家阶层共同价值观的念头正是在这种全息状态下被激活:“人类能否摆脱心灵的荒漠?能不能上一个新层次?有一些新理念?展现出人性中本质的东西?”正是在那时,刘晓光开始酝酿“新人类、新理想、新希望(9.89,0.01,0.10%)”的价值观大纲。
在批判主义者张树新眼中,企业家们在阿拉善寻找魂魄的经历,其实是一个“解毒”的过程。“他们必须先脱光、洗净,还原成一个公民,这是获得新生的前提。”
恰恰阿拉善提供了不少这样的“前提”。这群骄傲的“元帅”走进沙漠之前,一心以为沙尘暴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他们新的征服对象,无非是迁出一些居民,种几片树完了,实践过后他们才感到自己的可笑。他们感叹于自然的伟大,环境治理的艰辛和漫长的同时,学会了敬畏,敬畏自然,敬畏生命,敬畏人文。
他们也学会了如何与其他企业家平等相处。“我*大的体会,是要把自己那点小聪明放到兜里去。”王维嘉说,协会里每个人都是精英,你再聪明,也只能是百分之一,“当你做到无我的时候,别人的智慧才能真正吸收。”
孕育思想的种子
在韩家寰眼中,阿拉善生态协会里的大陆同行,是一群浑身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家伙。
“格局上,他们的企业战略都好有野心。做生意之外,他们大都有一种更高的抱负和期许。当你看到大家都好真心地谈论中国将有怎样的发展时,你会很感动。”比较两岸企业家,韩家寰说台湾人一般用“经营者”而不是“企业家”定义这群人,台湾企业家更注重细节和品质,但在观念的高度和深度上不如大陆企业家,“饥渴度不够”。
奉献、创造、责任——描述中国企业家*可贵的精神内涵时,刘晓光想到了这三个词。“有的背着心脏检测仪,有的拄着拐杖,经常忙完了一天的工作,深夜还聚在一起为阿拉善项目讨论得热火朝天。没有境界怎么会这么做?”
2004年6月5日,刘晓光和他的百余名伙伴在大漠上齐声朗诵《阿拉善宣言》:“新的时代,新的问题,新的责任,要求我们不断超越自己身上的不足和局限,要求我们培育起新的价值观、新的理想、新的人格、新的行为规范”。五年后,刘晓光认识到这些“新”的思想一定不能空,他希望总结出中国企业家很具象的几条价值观,越具象就越能凝聚人。
“你看《圣经》说的每一条多具体啊,一下子把人们的思想凝聚在同一个轨道上。中国企业家现在没这种东西,所以应该好好研究我们的价值观、理念到底应该在什么地方。”
回答“是什么”还需要时间,但企业家们已经认识到“不是什么”。
刘晓光说,中国文化几千年来讲究中庸,长期以来毁掉了企业家很多阳光、向上的追求,比如“出头的椽子先烂”、“少说为佳”、“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;人出于众,言必毁之”,还有“人怕出名猪怕壮”,“这些文化把人压抑、扭曲了,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恶劣机制,对成功的人是一种砍削,对没有成功的人是一种压抑。”
“儒商”这个曾被推崇的名词也被质疑。“这是个伪定义”,吴晓波说,要么是儒,要么是商,不存在儒商这个概念。
对官商文化的崇拜,对狼文化的痴迷,以及“帝王思想是中国企业家精神乳母”等种种说法,也在辨别涤荡后被丢进了历史垃圾箱。
还有西方商业文明那一套理念。如果二十年前不学习西方商业理念是无知,未来再死抱着西方价值观不放就是无能了。王维嘉认为,靠科学实证和逻辑分析支撑的西方文明,开始暴露出它的单薄,往往辄止于数据,没有更深刻、直指人心的东西。“中国老祖宗天人合一、和谐的观念,应该给世界贡献更厚重的思想资源。”
“个人利益*大化,物质消耗*大化的西方文明已经不能照亮未来之路了”,丁立国说,中国有老庄,有范蠡,有晋商,中国企业家必须从自己的文化传统中汲取养分。
一种文化蕴含的精华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。任志强指出,新教精神对西方企业家精神的塑造并非像人们想象那么大。两个贵族决斗,没有人会提前开枪,正是贵族和骑士精神对诚信和契约精神的形成起了主要作用。
中国的传统商业精神历来有“义本利末”的传统,民国时期的企业家穆藕初说:“人生在世,必须加惠于人,小则修桥铺路,施衣给药;大则富国利民,就一己之财力与地位而行之。盖钱财为善用之人而运用之,可以有利于人,地位之运用亦然。”中国有财神,有商规,它们只是被湮没在历史的沉沉烟雾之中。
“未来一定是一个混合性的价值观,既不是纯粹东方的,也不是纯粹西方的。”王维嘉相信,全人类一定有普世价值存在。他和很多中国企业家有着相同的变化轨迹:从过去对“家国情结”的羁恋,到如今激起“天下意识”的雄心,开始从“地球村”的角度看问题。
从阿拉善飘起的沙子,据说两周内可以到达地球上任意一个角落,王维嘉和他的同伴们,不只是在为中国人寻找出路。
自从这群企业家的脚印深深嵌入阿拉善的大漠,一种创造历史的使命感就将他们牢牢包裹。刘晓光常常想,如果中国企业家能够群体自觉起来,那将是多强大的一种力量!“而一个正确的价值取向的出现,对中国企业家不只是一代人的影响。”一个真正成熟、健康、推动中国现代化进程阶层的出现,是刘晓光真正的梦想,也是整个中国企业家共同的追求。
责任编辑:小季 WWW.1168.TV 2010-5-29 15:57:06